去南方，朋友带我去吃饭。在一家僻静的小饭馆里，友人点了份餐前开胃凉菜。菜端到桌上，惹得我一声惊呼：竟是凉拌的红花草！友人哈哈一笑：这东西并不只是做肥料，无毒的品种是可以吃的。我尝了一下，它入口爽脆，带着一股清淡的青草香，很有江南乡村的风味。它让我想起家乡，想起家乡的红花草。
多年前，家乡孝感，暮春之际，田间阡陌都会盛开一种花草，如毯子一般在稻田铺陈开来，蓬勃盛开，肆意生长，茂盛如火，势不可挡，蔓延在整个田野乡间。草色自然是单调的，只是这种单调不会太久。即将成熟之际，那些小巧秀丽、红中带紫、红白相间的花朵毫不迟疑绽放。如果暖湿的田野足够宽广，花儿会一直延伸向远方，把乡村装扮成了人间天堂。
天气晴朗，千朵万朵紫红色的花儿摇曳生姿，引得蜂蝶飞舞；烟雨中，花儿倔强地仰着头，露珠水滴不时从花瓣、叶片上落下。近处，耕牛埋头吃着红花草；远处，青山连绵起伏，田园风光清新秀美。清代词人朱彝尊在《鸳鸯湖棹歌注》中写道：“草生田中，花开如茵，可做卧，每借此泥饮。”风和日丽，沽美酒，携好友，到那开满红花草的田野，酒酣后就地躺下。清风，花美，草香，是何等惬意的事情呀。
然而，红花草在稻田里的绽放，并不是因为要人观赏它的美，更不是因为它有什么果实可以成为乡亲们收割的对象，而是作为肥料。乡亲们在前一年秋季，收割了稻谷，在稻田里撒下红花草的种子。无须理会，不必管理。春天来了，那些种子自觉地发芽生长，丰茂昌盛，花朵绚烂。犁铧水响，红花草被连根翻了个个儿，埋在了泥水里，沤烂了，成为极好的肥料，改良了土壤，促进秧苗茁壮成长……
就那样，红花草走完了它的一生——如此美丽的植物，这样的命运让人唏嘘不已：作为肥料，好像颇有些暴殄天物。不过，在餐桌上却展示着别样的魅力——一盘凉菜的美。它不张扬，更没想过如何勾魂摄魄，很简单地呈在那里，有它自己的坚持，不逢迎，不低头，但当你品味它的时候，它没有吝啬于它的释放，回馈最好的本真。就如它自知无人重视，便也失去了娇惯自己的权利。
后来，我了解到红花草就是紫云英。曾经吃过的紫云英蜂蜜，其蜜源植物就是紫云英。因它常见，价格适中，味道极甜，让我尝过后就记住了紫云英这个名字。不过，竟好长时间名不对物，太不应该了。无毒的紫云英，可用来作为蔬菜食用，不管是做汤还是炒菜，味道非常不错。另外，紫云英可入药，对明目消肿、祛风利尿、喉痛咳嗽等具有辅助疗效，有益于改善厌食，改善精神不振等，是保健佳品。
前几年，我回乡之时，已难见红花草的踪影了。问其原因，才知道如今肥料种类多样，方便快捷效果好，已没有多少人还在用此原始方式改变土壤了。如此看来，我想看到红花草盛开的景象只能在梦中了，想品尝红花草的念头只能深埋在心底了。就这样，红花草无影无踪，戛然而止，好似人间大闹一场，销声隐去，变成我们回忆中的念想了：想再见，却不知何日才能再见。
这样的红花草，我念念不忘。或许，某一天我再到南方，再到那家小店，一定再点上一盘红花草，才能让我的内心少些遗憾，在它爽脆的青草香中，更好地缅怀过去，温暖未来。
